去年春節期間，接到一個陌生電話，竟是多年前的學生劉權打來的，說是幾個考上研究生的同學聚會，非要請我吃飯。
劉權能主動打來電話，我當然感到意外，要知道，讀書時的他，因為一條腿走起路來有障礙，常常自卑得要命，以至于我與他談話結束時，總要格外地多給幾句鼓勵，或是拍拍他的肩膀，為他加油?，F在，他竟然考上了研究生，不要說他考上，就是別的同學考上都夠我吃驚的了。因為當年，我任教的學校可是全市三流的民辦學校。后來，聽說他高三畢業又復讀一年，結果考上了一所師范院校，現在又從師范院校考到一所名校讀研。這場酒無論如何也要去。
見面之后，大家格外親切。劉權也變了不少，臉上的自卑變成了淡定，一雙眸子，還像當年一樣清澈，說話也比以前從容多了。酒過三巡，我感慨他們有恒心，有毅力，不僅上了大學，現在還讀了研究生。
“要說我能讀研究生，還得感謝您——仲老師呢。”他鄭重地說，顯得極為認真，顯然是一句憋了許久的話語，“沒有您當初的細心教導，哪有我們的今天，確切地說是沒有我的今天。”
我自然是謙虛一番。
不料，劉權倒是放下酒杯，提起當年課堂上的一件小事。他說：“仲老師，你還記得當年你為我們上劉亮程的那篇《今生今世的證據》那堂課上講過的話嗎？”
我笑著，帶著職業的習慣。說實話，教了十多年的書，那篇課文講過幾十遍，一遍有時要上兩三節課，我哪里能記得當時說過的話。
“課文里有這么一句：‘他在后面追趕著，他的那只瘸腿，用力地搗著地。’仲老師，您在點評這句話的時候說：‘這個搗字，寫出了父親身體的特點，這哪是搗在地上，分明是搗在作者和我們每一個讀者的心上。他之所以用力地搗，是因為他的心里充滿了對兒子的愛，可以說，彎曲的只是他的身體，飛翔的卻是他的靈魂。’”
他能這么大方地提到這一節，真是出乎我的意外。我努力回憶著，似乎一時興起講過這樣的話，卻又實在記得不是十分清楚。屋里很安靜，大家認真地聽著，沉浸在回憶之中。
“這最后一句話，我一輩子都忘不了，我覺得老師您是為我說的，仿佛是要告訴我，雖然我的腿腳不靈便，但只要有一顆飛翔的靈魂，照樣可以有精彩的人生。從那以后，我有心把腿的毛病忘掉的，飛翔的靈魂讓我覺得輕盈，漸漸地，因為有了自信，成績也越來越好。到了大學，我還主動參加學生會，還是學生會干部呢。盡管難做，但我都在認真地做著。”
他能結合自己的情況，如此解讀我隨口說出的一句話，尤其是他在現實生活中所做的努力，讓在座的學生和我都覺得慚愧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還在回味著劉權的那番話。在為他祝福的同時，腦海里反復想著一句話：不在于生活給了你什么，而在于你從中接受了什么。
所屬專題：熱門專題：